好多事，你想得到开头，却想不到结局。

年9月18日从广州经北京飞洛杉矶，再转巴拿马航空（Copa）经巴拿马飞哈瓦那时，一切都在计划中，我同时已买好半年后从智利圣地亚哥经巴拿马飞洛杉矶（Copa）及洛杉矶经北京飞广州（国航）的返程机票，用半年时间在南美自由行，是谋划了几年的事情。

谁能想到出了个新冠状病毒！

犹豫

年3月17日凌晨，是预定好的从圣地亚哥飞洛杉矶的日子。出发前几天就开始收到各种来自国内的消息：北京启用新国展作为入境旅客集散地，所有入境旅客都要先在那里接受数小时的检查，再等着被领走；广东13日起将有旅居史须强制隔离的国家名单增加到25个，除了原有的韩国日本伊朗意大利，还包括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欧洲主要国家和新加坡马来西亚这些作为重要转机地的国家，相传从重点国家回来的人须强制集中隔离，不允许居家隔离，费用自理。

“连吃住大约一天吧。”一个朋友估算。

有朋友解释：虽然广东对外的公告是允许居家隔离的，但即便你符合居家隔离的条件，也需要得到居委、社区医生和警察组成的三人小组同意。居家隔离会给社区带来麻烦，他们要确保你不外出，要帮你解决隔离期间的生活困难，比如买菜和每日垃圾的处理，还要承担风险和责任，所以一般三人小组都不同意。就算他们同意，邻里也可能会投诉。

亲友们多数认为从原来可以居家隔离变集中隔离，从不收费变自费，是因为往回跑且不自觉的华人太多，我应该理解和接受。非常时期，这点不方便和委曲算什么？

正在确认消息，北京关于所有无症状入境北京人员须全部强制集中隔离且费用自理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开来，视频中发言人义正辞严，还配了振奋人心的背景音乐。

一个朋友转了篇文章，开篇是：“特别提示：如果你是打算回国避难的华人，请注意回国旅程做好个人防护，避免与人接触，飞机上尽量不喝水、不吃饭，最好戴上消毒手套，回国入境如实申报，配合隔离。这是救你也是救别人。瞒报害人害己会被判刑。你回来就是为了得到检测和治疗，如果不配合，那回来有什么意义呢？”

这段居高临下的话看得人心里不舒服，我回来不是为了得了检测和治疗，我所在的智利那时才几十个病例，且集中于首都，我停留了一周的智利阿塔卡马及之前离开的玻利维亚当时尚无病例报告，我只是恰好到时间要回家了呀！

同一时段，关于被隔离者要喝矿泉水被训斥的新闻也被热传，训斥人的人说：你以为你是来旅游的？这说辞又赢得一片叫好声。

另一些让人担心的新闻，如关于著名的黎某的，她在告诉机组人员有症状后被安排在飞机后排隔离区，隔离区和非隔离区只有一道帘子。也看到有回国的人抱怨，不同航班的人被安排乘同一部车送往隔离点，增大了被感染的风险。

想过暂时不回国，待事态明朗是不是更好，或不经美国等重点国家，另择安全途径。欧洲肯定是雷区，加拿大不知为什么也成了重点国家。

巴拿马是个不错的选择，原定转机国家，至少不会浪费全部回程机票，那里航班选择多，染病人数也少。但一查入境政策心里就凉了：所有持中国护照的人都不能入境。

我差点忘了，在外国人眼里，中国还是疫区。相比这种不近人情的规定，才发现美国14天内有中国旅居史才不能入境的政策，其实算是通情达理的。

留在智利吗?智利给我的入境停留时间还剩两个多月，但需要考虑钱的问题，智利不能用银联，我手上的美元和欧元也已经用完了;重新买回程机票非常贵，还随时有断航的可能；而且两个月后呢?万一智利也全面爆发疫情了呢?

坐困愁城。

家人都催我按原计划回国，且要好好配合沿途各种管制措施，不要有情绪。在飞机上保护好自己，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戴口罩戴帽子戴手套戴防护镜。

朋友说，好在你带了电热水壶，要是酒店的水壶不干净，可以用自己的烧，不需要矿泉水。

16日上午一睁眼收到国航通知，说我原来的航班国内段时间有变动，需要我确认接受新的航班，这是否意味着我能免费更改一次返程航班时间？也许能改到一个月或两个月后?

行李都收拾好了，手指放在确认更改的按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第一次，长途旅行后回家的心情竟是这样五味陈杂。

启程

第一程是卡拉马飞圣地亚哥，智利航空。航空公司办登机的人都没戴口罩，还好已有乘客开始戴了，让我显得没那么奇怪，也有人没口罩但用围脖紧紧裹住脸。

我的口罩是在玻利维亚买的，竟然是中国造。巴西和智利都已买不到口罩。在巴西问口罩时，药店的人会心一笑。彼时巴西还没出现首例，口罩大约是之前被巴西的华人买空了。

第二程圣地亚哥经巴拿马飞洛杉矶。Copa柜台办值机过程非常慢。轮到我，柜台的人叫来一个看来是更高层的管理者，请示该怎么办。高管先要我提供离开中国的详细时间及从那时起到现在的旅行途径，还好当初办玻利维亚签证时有准备，时间、出入境国家、出入境章在护照上所在的页我都列了表格。之后他开始打电话，说要确认现在这种情况，我能不能进美国。我找出美国疾控中心的相关规定给他看，他一边继续等电话那头的消息，一边说，还要确认我拿中国护照能不能在巴拿马转机。

我旁边值机柜台的白人女孩似乎也遇到了麻烦，一直办不了值机手续；另一个工作人员拿着几本韩国护照，走到高管身边，请示着什么。非常时期，本该业务娴熟的航空公司也无法把握政策了。

终于明白今天值机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巴拿马航空的地勤和空乘多数戴了口罩，但也还是有没戴的。机上餐食和平时一样，饮料是根据个人需要由空乘倒到杯子里。

我独自占了一排三个位置，戴着口罩帽子手套和墨镜，缩在窗口位，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开。有两次空乘过来轻轻推推我，问我需要什么餐饮，一律说不要。快到美国最后一次派饮料时，实在是渴，想想这一程还不是最危险的，便问空乘有没有整瓶的瓶装水，他晃着1.5或2升的大瓶子说只有这个，随后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说有听装七喜要不要。我要了一听，用酒精棉片仔细擦过，打开喝了一大口，气太足，差点喷出来，又喝了两口，实在没法连续喝完，怕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被污染，便不敢再喝。

知道自己会紧张，没想到怕死成这个样子。

同行者

在圣地亚哥还是巴拿马机场收到消息，旧金山封城了，加州其它城市也出台了意图减少人们聚集的措施，如酒吧餐厅不许堂食只许外卖。

另一个消息是广东不再分重点国家非重点国家，所有入境旅客都需要强制隔离，居家或集中。消息真是瞬息万变，看来之前设计不经重点国家回家的线路完全是多余之举，还好没付诸实施。

美国入境口岸的氛围并不紧张，口岸的人态度和蔼，相比我上次入境，只多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时候离开中国的？”后来离开美国登机时，安检口的老太太查验完我的脸，还笑着提醒正戴回口罩的我：“千万，千万别用手碰自己的脸。”

洛杉矶机场B航站楼面积小人多。想着躲到机场边上的In-N-Out，人或许会少点，一进门，看见几个点了餐的人散落在快餐店的各个角落，彼此保持着距离，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过来跟我说，我不能在店内吃，只能带走，这才想起加州的新规。

保安建议我去街对面公园里找位置。公园没椅子，只有街边高起的花台可以坐。和我前后脚出来的美国人把公园中央一个水泥高台当桌子，站着进食。我在花台上坐下，摘口罩，用酒精仔细擦手。除了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车，周围20米以内没有人，我终于可以吃饭了。

在洛杉矶机场又收到新消息，飞往北京的航班可能会首先降落到天津、石家庄或呼和浩特，做完检测确认没问题的人才能飞北京，否则就地隔离。这意味着我几乎没有可能赶上北京转广州的航班了。

之前关于会在哪里隔离，一直没有准确消息。有人说在北京；有人说北京才不留你，是广州；有的说如果赶不上航班会在北京集中隔离一夜，然后回广州。国航柜台起飞前四小时才有工作人员。看着四小时快到了，前去国航柜台询问，航空公司的人还没来，倒是等着值机的乘客已经排到围栏外。

中国人居多。中国人都戴了口罩，不少人戴了护目镜，有的穿了防护服。队伍里有两个带着婴儿的家庭，一个婴儿放在篮子里，篮子用布严实地蒙着，另一个抱在妈妈胸前，妈妈反穿防护服，把孩子裹在里边。篮子里的婴儿不停地哭，真像走难。

又过了一阵，国航的工作人员到了，发表格给大家填。问工作人员飞机是不是不降落北京了，他愣了一下说没听说；问他如果在北京接受检查时间太久赶不上后续航班怎么办，他让我值机时记得告诉柜台的人我要转机，他们会给我调整一个时间相对宽松的航班。

值机柜台的人对目前北京的流程似乎也不清楚，让我尽量赶原航班，如果赶不上，再到国航中转柜台咨询。我的行李是直挂广州的，两程的登机牌也都打印了。

飞机上坐得很满，并非传说中隔一个座位坐一个人，那应该是指中国国内航线吧？自一个多月前美国对飞中国的航班作出限制，国航不仅减了洛杉矶飞北京的航班频次，还把洛杉矶飞北京和旧金山飞北京的航班合并了，中美直飞航班价格水涨船高，隔座坐是不现实的。

飞机的每个座位上放了两瓶水和一个装食物的纸盒，但似乎没有人去碰那些水和食物。

一路上，我旁边的重庆男人不停地上厕所，每次去的时间都颇长。迷迷糊糊中，一个念头钻进我的脑子里：他是不是去吃退烧药了？

接近北京的时候，机上开始派餐，一瓶水加一个纸盒。我说已经有一盒了，这盒不需要，空姐坚持给我，说那是第一次派餐，这是第二次。和我隔一个座位的女孩说她的两瓶水都还没动，新的那瓶不要了，空姐说等会儿下机可能要等很长时间，水还是多备些吧。

这次看到好几个人在吃，大约饿得抵不住了，我旁边的重庆人手套都不脱，切开面包，用戴着手套的手拿了芝士片往面包里夹。我似乎感觉到口水在机舱中飞。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已经分不清是渴还是饿，但我还能坚持。

从值机到起飞前，一共测了三次体温。起飞后又测了两次，测体温的空姐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但派餐的空姐没有穿防护服。

入境

3月19日凌晨6点不到，飞机降落在北京。在机上等了约一个半小时后开舱门，每二十个人一组排队下飞机，人与人之间要求间隔一米。我坐得靠前，在第二组下机。

可能因为到得早，机场并未出现网传照片中人满为患的场景。

下机即有人测体温。之后入关，交健康表。等着交健康表时，听到对讲机里说，某某某航班人已经走完了，CA可以放人了，这边工作人员答，CA已经下来两拨人了。

在美国登机以前，我就按国航的提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