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的穷游沙龙上,《Across穿越》的特派记者骆仪和摄影师朱英豪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伊朗分享会。但是从大家的反馈上来看,还远远没有满足对伊朗的好奇心。今天穷游继续为大家分享骆仪撰写的这篇专题文章《越禁忌,越美丽》

文/骆仪

图/朱英豪

“半个天下”的甜梦有德黑兰的衬托,我轻而易举就爱上了伊斯罕法。空气明显干净多了,虽然在南部,感觉却比德黑兰还要凉快些。德黑兰仿佛是一栋又一栋黄房子组成的沙漠,伊斯法罕则是一片又一片绿地公园组成的绿洲。树荫下散落着许多野餐的家庭,三口或四口之家,野餐垫旁总有一具小炉子在烧茶。正值伊朗暑假,这些家庭大多是从外地来伊斯法罕旅游的,晚上也在此露营。政府或许是出于“市容”或方便管理起见,划定了一个郊外的公园作为露营地,其他公园都不允许搭帐篷。但那个公园实在有点远,人们宁愿盖上毯子,以天为幕,在月光中睡去。伊朗人酷爱野餐,常常能看到车顶绑着露营装置的私家车奔向城外,难得看到什么好车,或许只是一辆小货车,人们坐在车斗里一路蹦跶。有一回搭长途车,中途停车吃饭,我看见一位妇女坐在饭店门口的地毯上,乍看跟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差不多。但我吃完饭出来,她和家人已经喝上了茶吃起了大饼。一具随身携带的烧茶炉子,一壶滚烫清香的热茶,就能把风餐露宿变成享受生活。伊朗人早已告别了游牧生活多个世纪,血液里热爱自然和自由的基因却从未消失。尽管伊朗人在荒山野岭也能铺开毯子喝茶,但最适合露营的城市无疑是伊斯法罕。年,阿巴斯大帝迁都伊斯法罕,成就了波斯帝国最鼎盛时期。作为丝绸之路上重要一站,东西方商贾与货物云集于阿巴斯亲自督建的皇家广场,热闹非凡,在17世纪早期亲临此地的意大利旅行家彼特罗?代拉?瓦勒(PietrodellaValle)曾感叹,连罗马的纳沃纳广场都相形见绌!伊斯兰革命后,皇家广场被改名为伊玛目广场,阿巴斯的宫殿只留下一座小小的阿里卡普宫(AliQabu),难以想象当年“伊斯法罕半天下”的盛况,人们也忘了广场的原名Naqsh-eJahan,意为“世界的写照”。但其实,广场附近的公园都是当年的皇家园林,伊朗人如今得以在城市中心露营,还得感谢阿巴斯大帝。

长米、宽米的伊玛目广场是世界第二大广场,仅次于天安门,而全无后者的肃穆。茵茵草地占据广场绝大部分面积,两层拱廊巴扎环绕广场四周,南面矗立着美丽的伊玛目清真寺,阿巴斯时期仅供后宫妃嫔使用的谢赫?卢特福拉清真寺和阿里卡普宫分处东西两侧。登上6层楼高的阿里卡普宫,就能将广场全貌尽收眼底,还能越过巴扎,望见伊斯法罕的民居和城外的山脉。当年,阿巴斯大帝站在此处观看广场上举行的马球赛,他亲手竖起的两根石头马球门柱至今挺立。如果你到过德黑兰的陶瓷博物馆,你会在许多陶罐、陶盘上看到后宫妃嫔齐上阵、云鬟衣袂与马球共飞舞的热闹场面。为了保护古城面貌,周边建筑都不得高于阿里卡普宫和清真寺,伊斯法罕因而拥有了广阔的天空。广场上观光马车颇受欢迎,许多人携家带口坐上马车,丁零当啷地绕广场跑一周,跑过喷泉水池,跑过皇宫,跑过清真寺,仿佛能重温一丝昔日帝国余风。时近中秋,子夜时分,明月高悬,广场周围的巷子早已进入梦乡,在广场上野餐的家庭却比白天更多,微凉的晚风让人不舍得离去。人们抽起了水烟,甚至放起音乐跳起舞,不准在公众场合跳舞的禁令不会有人提起。

酒精与爱情舞蹈,伊斯兰革命后就从伊朗“消失”了,我到ChehelSotun宫去寻找。这座萨非王朝君主用以接见和宴请外宾的宫殿以门廊的20根颀长柏木柱子著称,被门廊前的水池映照着,因而有了个“四十柱宫”的美名。不过,在我看来,更美的是主殿墙上那些壁画。年,印度莫卧儿王朝君主胡马雍打了败仗,逃到波斯搬救兵,萨非沙阿太美斯普一世不忙发兵,先在宫中大摆宴席款待外宾。席上有美酒佳肴,更有靡靡之音,位于画面前方的4名窈窕舞者穿着尖头小靴子、间色百褶裙,身段柔软,眼神迷离,雌雄难辨。身穿绣花黄袍的太美斯普一世和身穿红衣的胡马雍及其臣下分坐两边,列席的王公贵胄头插羽饰,服饰艳丽,画面色彩缤纷。画面左下方,两名贵妇互相敬酒,画面右下方,一个男人似是不胜酒力,躺在另一个男人膝上,张嘴等着后者给自己喂果子。如今,酒精和爱情在伊朗是禁忌题材,私底下画画就罢了,在城市壁画、艺术展览等公众场合出现的可能性为零。而细密画篇幅较小,大多作为家庭装饰画使用,描绘的又都是古代题材,反倒没有这些规矩。“描眉黛色要用心上人的一路风尘,穿青戴孝要的是他的一颗痴心,喷洒的香水要用他的两行热泪,熏香的香料要用他的满腹悲辛。”波斯诗人内扎米的长篇叙事诗《蕾莉和马杰农》是伊朗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可谓伊朗版“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是细密画一再表现的题材。蕾莉和葛斯同窗共读,彼此倾慕,但遭到蕾莉父亲反对,蕾莉被迫退学、出嫁,葛斯失去理智流落荒野,被人叫作“马杰农”,即“疯子”,蕾莉郁郁而终。在德黑兰大学绘画系女学生莎拉家里,我看到她画的《蕾莉和马杰农》,选取两人永别前的戏剧性时刻:俊美柔弱的马杰农醉倒床上,手里握着一只酒杯,蕾莉跪坐在床前,握着他的手垂泪——蕾莉深知马杰农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只好把他灌醉,与人事不省的爱人泣别。莎拉6岁起学画,15岁开始学细密画,多年来临摹、模仿古代作品,进入大学学习绘画后,却转画当代画。“我在当代创作里能找到更多表达的自由。”细密画里的美酒和爱情离她的生活太远。她有一系列的习作,以自己的打印照片为底板,在自己的脸上钉图钉、贴胶纸、缝黑线、画黑叉,用不同材料反复表达身体和灵魂被禁锢。画作的意图如此明显,我问她,这样的画能公开展出吗?她说,只要照片上的她戴着头巾便可以。聊着聊着,莎拉从冰箱里拿出了自酿的啤酒。几天前,莎拉的弟弟阿里告诉我他有个朋友在家偷酿葡萄酒,可以带上我去喝,还能见到他用来酿酒的大木桶。我满怀期待,那位朋友却连续几天放了我们鸽子。我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但这玩意儿就跟抽水烟一样,越是不被允许,越是想尝试,终日跟阿里念叨着,请一定想办法让我在伊朗喝一回酒。最终的过程其实很平淡,莎拉和阿里神情轻松,仿佛在喝一瓶寻常饮料,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刺激感。或许,酒精本来就是寻常饮料,是那些沙里亚的编撰者和执行者将它看得太重,正如同他们将女人的发丝、锁骨和肌肤都看得太重,反而令人起了违逆之心。莎拉跟我介绍起啤酒的酿造办法:从超市买回无酒精饮料Delster,加进黑市得到的酿酒饼和糖,在室温下发酵14天,便成为啤酒。在伊朗的酒精黑市,啤酒因为需求量大,卖得比伏特加更贵。酒精黑市是伊朗人公开的秘密,打电话给酒贩子,报出介绍人的名字或是接头暗号,对方就会跟你约定地方交易,大家都信守道义,不会跟警察告密——事实上,警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自己也是黑市常客。我问莎拉,最喜欢的波斯诗人是谁,她说是哈菲兹(Hafez),“他的诗句很好懂,感觉离我们很近。”而哈菲兹,恰恰是一位三句不离饮酒的虔诚穆斯林。比起酒精,更难以禁锢的是两情相悦。阿里把他交往了3个月的女朋友阿缇菲介绍给我们。阿缇菲皮肤白皙,有着一双轮廓分明的大眼睛和灿烂的笑容,性格开朗,跟腼腆温和的阿里恰好互补。阿里在意大利学电影,而阿缇菲也即将到巴黎学习,但他们恋情还瞒着双方家人。26岁的阿缇菲对母亲说,早早嫁人生子不是她想过的生活。“我妈妈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女人,但我会试着慢慢改变她的看法。”在公园的大树下,我给阿里和阿缇菲拍合照,他们轻轻搂在一起,路灯暖暖的光照亮他们甜蜜的脸庞。我想起在贾玛清真寺见到的另一对恋人。与世人熟悉的繁花绚烂的清真寺不同,贾玛清真寺几乎全然不用马赛克瓷砖装饰。柱子、穹顶都是砖头原本的颜色。“贾玛”在波斯语里是星期五的意思,这里周五会挤满朝拜的教徒,而我在周四下午来到,清真寺里空荡荡的,十分安静,穹顶中央透进日光,祷告的吟唱若有若无。我循着声音走到主殿,只见角落里坐着一对年轻情侣,祷告声来自他们脚边的小收音机。细听,祷告声中还夹杂着轻微的啜泣,那位姑娘俯身趴在男友的腿上低泣,男友无声地抚慰着她的肩膀。突然一只鸽子扑腾而起,空中飘落几根翎毛。清真寺、祷告声、哭泣声和被禁止的拥抱,在此时此地奇异地共存着。他们是穆斯林,他们也是恋人。比起那些直言不信教、思想西化的年轻人,伊朗的穆斯林呈现出更复杂更多层次的面目。他们祷告,他们喝酒,他们当着陌生人亲吻,他们直视外国女人,他们在清真寺里说“我爱你”,他们家中挂着阿里和霍梅尼画像,我无法用三言两语概括他们的形象。我只知道,他们不是媒体上大放厥词的内贾德、表情肃穆的霍梅尼、黑袍裹身的教徒,不是阿巴斯电影里温和含蓄的乡村百姓,也不是《我在伊朗长大》和《在德黑兰读洛丽塔》里激烈反对伊斯兰革命和霍梅尼政权的中产阶级。而这些人组成的国家,更不是布什嘴里的“邪恶轴心”。伊朗,或许像伊朗菜里常伴kabab左右的烤番茄,焦黑的外皮像女人们的黑袍,裹着鲜嫩多汁的果肉。这样的番茄总是被我当作焦炭,碰都不碰就丢弃,直到伊朗之旅过半,我才尝试拿叉子剥开那层黑皮。把汁液淋漓的番茄放进嘴里的一刻,我马上感到又惊喜又懊恼,自己此前只看外表,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伊朗,或许像波斯人热爱的镜宫,在德黑兰古列斯坦宫和马什哈德圣陵,贴满四壁和天花板的是成百上千面比巴掌还小的镜面玻璃,以不规则的角度组合在一起,你无法从镜子里看到一副完整的形象,只有支离破碎的映照,每一片碎片都反射着一点真实,每一片碎片都与其他不同,放弃一眼看穿的念头,仔细端详那些碎片,才能拼凑起自己双眼所见的真实伊朗。

文章未完,由于本篇文章较长,不能全部为大家连载。如果想查看完整全文,







































北京中医治疗白癜风医院
北京治疗白癜风的有效方法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yilangtuhao.com/ylthtp/18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