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伊朗文化遗产贰苏西亚纳平原
认识伊朗文化遗产(贰) ——苏西亚纳平原 文图/张亦弛张良仁 引言 年8月25日,南京大学师生4人结束了在伊朗东北部北呼罗珊省纳德利土丘为时一个半月的考古发掘,辗转来到苏西亚纳平原开始憧憬已久的伊朗文化遗产考察之旅。这次的考察主要有两个目的:其一,让我们亲眼看看考古文献提到的一些重要遗址,增加感性认识;其二,进一步了解伊朗的历史和文化。夜幕中,我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伊朗胡齐斯坦省首府阿瓦士。阿瓦士坐落在札格罗斯山以西、波斯湾以北的苏西亚纳平原上。在充满高原、山脉和盐漠地貌的伊朗,苏西亚纳是一片平坦的平原,也是两河流域的一部分,水源充足、土壤肥沃,因此自古以来这里一直是波斯帝国的粮仓。文化上,它是两河流域文明向东传播的通道;政治上,它是波斯帝国向西扩张的跳板。刚走出机场,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当时已经是8月底,我们发掘工地所在的伊朗东北部白天的气温已经降到了30℃左右,然而发掘的40多天基本气温都在38℃甚至更高,感觉已经到了我们承受能力的极限。但是伊朗领队瓦赫达提告诉我们,苏西亚纳平原是伊朗最热的地方,最高温度达55℃,现在虽然降了不少,但是仍然有47—48℃。我们虽然生活在“火炉”南京,但最多只经历过接近40℃的天气,且大多数时间躲在空调房里,听到苏西亚纳这样的高温,心里不免忐忑起来,真想换个凉爽的时间来。但是那样的机会不容易有,于是我们索性横下心来,体验一下炎热的生活,感受古人的生存智慧。 01乔加·赞比尔1神塔我们考察的第一处世界文化遗产是距阿瓦士最近的乔加·赞比尔(ChoghaZanbil)。首先看到的是举世闻名的神塔(ziqqurrat),一座矗立在黄土台地上的阶梯式金字塔形建筑,它的核心用土坯筑成,表面用烧砖垒砌,原建筑有5层,边长米,高约53米。虽然现在只剩两层阶梯,高度已不到原来的一半,但依旧气势恢弘。神塔四面各有一个门道可以通向第一层顶部,但是只有西南门可以通往第二层,可能是通往神庙顶部的唯一通道。神庙中供奉着埃兰文化最重要的神——尹苏辛纳克(Inshushinak)。门道附近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设施,如东南门前两边各有一排七个覆斗形的小台子,底宽约80厘米,可能与某种在日出时举行的宗教活动有关。神塔东北、西北和西南面曾经各有一座圆形圣坛,目前仅存西北、西南两座,应该也与宗教活动有关。埃兰帝国首都苏萨曾经发现过一个青铜模型,模型上的铭文描述的是与日出有关的宗教仪式——两名男子在两座宗教建筑之间举行净礼,其中一个把水浇到另一个人手上,周围有水槽、大罐子和几棵树。模型中的宗教建筑就是阶梯式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乔加·赞比尔的神塔;建筑两侧各有四个排成一列的小台子,看起来有点像乔加·赞比尔神塔门前的覆斗形台子。神塔门道前还曾经有用作守卫的瘤牛雕像,其中一个现藏伊朗国家博物馆。埃兰帝国 埃兰(Elam)是伊朗的最早文明,公元前三千年以前在底格里斯河东岸建国,疆域鼎盛时包括今天伊朗的西南部、波斯湾北部、底格里斯河东部。埃兰历史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古埃兰时期(约公元前-年)、中埃兰时期(约公元前-年)、新埃兰时期(约公元前-年)。埃兰丰富的森林资源和矿藏,是两河流域各邦掠夺的对象;同时埃兰人以善战著称,富饶的两河流域平原,也是埃兰各邦掠夺的对象 乔加·赞比尔(张亦弛摄) 2未完工的“神庙城市”这座神塔不是这里唯一的建筑,实际上它只是一座城市——杜尔温达什(DurUntash)的核心,神塔周围有三道围墙,也就是保护神塔的三道屏障。紧邻神塔的是近圆形的内墙。除了神塔,内墙的西北还有三座神庙,分别供奉着纳彼里萨(Napirisha)、吉里利莎(Kiririsha)和伊什尼卡拉布(Ishniqarab)。这些神庙要比神塔卑微许多,但是从位置来看,它们的地位比内墙以外的神庙还是要高一些的。再向外是一道近方形的围墙,也就是外墙,它与内墙之间的空间是古城的中间区域。中间区域也有一些神庙和其他建筑,如东边的角落里分布着四座并排的神庙,供奉着一组神,其中三座神庙结构相似,只有最北侧的一座稍有不同。中间区域偏北侧也有一座横长方形的神庙,院子里还发现了一处陶窑。中间区域的道路把外墙大门和主要建筑连接起来,这些道路多由碎砖块铺成,等级比神塔四周的整齐的方砖铺成的道路要低得多。外墙以外、大城墙以内是古城的外部区域,这片区域空间很大,但只有在东部发现有聚集在一起的三座宫殿和一座神庙,其中一座宫殿的地下室内发现了5座拱顶砖墓,埋葬的有可能是王室随从。其他区域没有发现可以容纳大批人口的建筑,也就是说,这座城市并不是统治者居住的地方,他们可能居住在不远的苏萨,这里仅供崇拜诸神,平时只有一些祭司和仆人居住,所以这里是一座“神庙城市”。神塔是两河流域苏美尔文明的神庙建筑,在两河流域以外并不多见,但乔加·赞比尔却是其中之一。法国考古队的吉尔什曼—年历经11年的发掘,揭露出整个土丘。他在神塔内发现了数千块带有楔形文字的砖,根据这些铭文,我们能够了解到它的一些历史。公元前年,埃兰帝国的国王温达什·纳彼里萨(Untash’Napirisha)建立了这座城市。公元前年,亚述王阿舒尔巴尼帕尔(Ashurbanipal)最后一次征讨埃兰帝国时摧毁了它,并洗劫了城中以及附近的神庙。此时已经处于埃兰王国的末期,随着波斯和米底的兴起,埃兰帝国的神庙也逐步衰落。实际上,国王温达什·纳彼里萨(Untash’Napirisha)死后,杜尔温达什的建设便已搁置下来,直到被亚述摧毁。它终究没能等到万人朝拜的那一天。杜尔温达什城址平面(乔加·赞比尔遗址宣传册)有楔形文字的墙砖(张良仁摄) 02古城苏萨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古城苏萨。到了苏萨时已近中午12点,温度更高了一些,当地的考古学家说最热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而是下午4点以后,过了6点才会好些。实际上,为了防暑,当地政府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上午5:30—11:30,下午5:00—8:00,所以博物馆此时还关着门,专门为我们开放了。1历史悠久的古城苏萨也是一座大型土丘,拥有0多年的历史,现存地面以上部分不高。公元前年时首次出现村庄;公元前-年这里出现了彩陶,人们将这段时期称为苏西亚纳I期,此后一直有人居住;在埃兰帝国、阿契美尼德帝国(公元前—前年)和帕提亚帝国(公元前—年)时,苏萨古城是首都,之后的萨珊和伊斯兰时期它不再是首都,但也继续有人居住。 苏萨出土了大量公元前—前年的陶筹,此后埃兰时期地层里也出土了带有早期楔形文字的砖、泥板等遗物。美国学者史蔓特·白瑟拉特(DenisSchmandt-Besserat)—年研究近东前陶时期(公元前0—前0年)的泥质器物时,意外发现了各种锥形、球形、饼形、四边形和柱形的小陶器,这些器物经过精心制作,是最早入窑烧造的陶器,而且分布广泛。后来她发现这些陶筹的形状与最早的刻划符号相同。经过几年的思考,她提出了一个新观点,即楔形文字并非起源于图画,而是从三维的陶筹逐步演变而来。这就是学术界有名的文字起源陶筹说,而苏萨古城的发现则提供了一条关键的证据链。 年起,法国考古学家吉尔什曼(RomanGhirshman)在苏萨王城区(RoyalCity)的东北部做了大规模的深度发掘,发现了从埃兰时期到伊斯兰时期共15个地层。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15米深的坑,下面是埃兰早期的城市,街道、房屋、大型建筑等城市要素都清晰可见。埃兰早期的建筑布局很紧密,不同建筑共用一面墙,相互紧贴,街道也很窄,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暴露在阳光下的区域。较小的房屋和贵族的大型建筑结合在一起,房屋包括砖铺的庭院和大厅。西边的神庙区有供奉尹苏辛纳克和伊什尼卡拉布的神庙,前者是地狱的领主,决定死者的命运,后者负责护送死者到地狱。埃兰中期,王城区域除了住房之外也有神庙和墓葬。这一时期的大型建筑和神庙多数经过翻新,也新建了不少礼仪性建筑,宗教气息愈发浓厚。神庙区的宁胡尔萨克(Nin-Hursag)神庙曾出土过一尊高约1.3米的青铜塑像,雕刻的是埃兰王温达什·纳彼里萨的妻子纳彼尔阿苏(Napirasu),它最初被放在乔加·赞比尔的一座神庙里,温达什·纳彼里萨死后被转移到苏萨。这一阶段用浮雕砖装饰墙面的做法流行起来,它们类似于中国南朝墓葬中的砖画,即用许多砖拼成一幅完整的图像,但砖块较南朝要大得多。这种砖不是一般的黏土砖,是带釉的。阿帕达纳土丘上的尹苏辛纳克神庙的一面墙是用这种浮雕砖装饰的,上面有人、半人半牛和椰枣树的形象,不过图像和制作都显得比较粗放。随后的新埃兰时期,苏萨逐渐失去了政治和军事的中心地位,但仍然是重要的宗教和文化中心,神庙区的神庙依旧繁荣富足。 吉尔什曼在王城区发掘的最早期城市(张良仁摄) 2古城繁盛期阿契美尼德时期是苏萨的全盛期。公元前年,居鲁士大帝打败了米底人,占领了苏萨。在冈比西斯二世统治期间,苏萨成为首都。后来大流士大帝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在阿帕达纳土丘的顶部仍然可以看到一个宏大的宫殿建筑群,即大流士宫。它有6个庭院,大小房间加起来足有个。墙体是土坯垒砌的,今天看到的只有草拌泥保护层,但是在阿契美尼德时期,墙面富丽堂皇,上有壁画或者灰泥装饰,还有用彩色釉砖拼成的翼兽、狮子、人物等图像。这时的釉砖装饰明显要成熟许多,图像设计和砖的制作都更加精细,色彩丰富。阿帕达纳宫是大流士宫的主殿,包括一个中央柱厅、四周的回廊和四角的塔楼。中央柱厅里均匀分布着6排6列共36根立柱,高约23米,柱顶有典型的公牛柱头。它与波斯波利斯的阿帕达纳宫极为相似,因此大流士宫被看作是波斯波利斯宫殿的原型。 土丘表面凹凸不平,在建造宫殿之前需要先平整这片土地。工人们先在土丘周围筑了20米宽的高墙,然后在土丘上挖掘直到生土层,形成一个平台,这样可以保证建筑基础稳固。挖出的碎石和土就转移到墙外。原材料和工人来自各个地区,比如来自亚述、卡尔马尼亚(Carmania,大概是现在的克尔曼地区)的木材,来自萨迪斯(Sardis)和巴克特里亚的黄金,来自粟特和花剌子模的青金石、玛瑙、绿松石,来自埃及的银和乌木;来自爱奥尼亚(Ionia)和萨迪斯的石工,来自米底和埃及的金匠,来自巴比伦的烧砖匠等,阿契美尼德帝国的控制力和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从正门进入宫殿的路旁原本立着一尊巨大的大流士雕像,但是遗憾的是头部遗失了,完整的话应该有3米高,雕像穿着传统的波斯长袍,左臂弯曲置于胸前,左脚前伸,与埃及发现的雕像式样相似,并且从衣褶里的埃及文、埃兰文和古波斯文题记得知,这座雕像就是大流士为了让后人记得他曾经征服过埃及,下令在埃及制作的。 大流士宫(张亦弛摄) 3饱经磨难的晚期在随后的塞琉古和帕提亚时期,苏萨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一段希腊化时期。后来阿尔达希尔一世攻占苏萨时,将这座城市毁于一旦。重建之后,苏萨成了两河和波斯湾地区的经贸中心。王城区(RoyalCity)是萨珊时期的一片住宅区。萨珊前期,密集而整齐的土坯房屋分布在道路两侧,中心是一座大型土坯建筑,三条回廊围绕在方形的大厅外侧。几个柱础是阿契美尼德时期的,来自大流士宫。发掘者还发现了一些墙块上残留的壁画,绘有月亮、星星、云朵,还有两个骑手追逐着瞪羚、野猪、水牛的狩猎场景,色彩仍清晰可见。除了倒塌的建筑外,还有大量墓葬散布在房屋内、庭院里、街道上,有成年人的也有孩子的。死去的人们被埋在有十字标记的罐子里,说明他们是基督教徒。萨珊后期,房屋质量明显下降,极少使用土坯,而是直接用压实黏土替代,同时陶器的质量也大不如前,,但直至伊斯兰时期,它仍然在创伤中挣扎着。萨珊帝国的官方宗教是琐罗亚斯德教,但是帝国境内还有基督教、摩尼教、犹太教等各种宗教。随着政治军事环境的变化,宗教冲突此起彼伏。沙普尔二世时期,由于基督教在罗马的地位上升,政府对基督教徒的迫害达到了顶峰。发掘者吉尔什曼认为,坍圮的墙体和大量墓葬就是沙普尔二世迫害基督徒,用头大象摧毁了城市的证据。阿帕达纳宫的柱头(张良仁摄) 4法国城堡法国城堡是19世纪法国考古队发掘苏萨时的工作站。年,狄拉福(MarcelDieulafoy)最早来苏萨发掘时没有地方可以居住,只有一些供朝圣者休憩的帐篷,当地人和当地政府又不接受他们,他们不得不住在自己建造的简易土屋里。即便如此,麻烦依旧不断,当地人认为这些外国人带来了疾病、洪水、飓风和不祥的日蚀,所以考察队备受袭扰,只好配枪来自卫。由于这种恶劣的工作环境,年,当德摩尔干(deMorgan)再次来到苏萨时,他通过与伊朗政府的协商获得了一笔资金,建造了一座欧式城堡,既保障了人和遗物的安全,又大大改善了工作环境。城堡的主体是两层楼,有工作室、车库、餐厅、厨房、卧室、会议室、浴室、读书室,甚至还有图书馆和画室,围出了一高一低两个院子。现在院子里放着发掘时使用的工具,让我们见识了当时的“机械化发掘”——运土的“小火车”、各种滑轮、吊钩、小型起重机,还有铁链做的软梯、木制三脚架。城堡外墙并不都是直上直下的,一条车道盘桓而上,进入城堡一楼;在二楼还有几座瞭望塔,所以整座建筑看起来不仅高大而且很有层次。最值得一提的是,建造城堡的材料都是来自苏萨遗址的各个时期的砖和土坯,有些甚至还有刻写的埃兰文字。壮观的城堡背后是开拓者的一段艰辛往事,他们受过的苦为一批批后继者换来了安全舒适的环境和一份独有的体验——与古城相伴,与古砖同眠。法国考古城堡(张良仁摄) 苏萨考古队使用过的工具(张良仁摄) 03舒什塔尔第二天一早,我们驱车前往舒什塔尔,参观这里庞大的古代水利工程。波斯诗人菲尔多西在《列王传》中描述道:“在舒什塔尔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宽不见对岸,连鱼也难于横游而过”。他所说的大河就是伊朗第一大河——卡伦河(KarunRiver),发源于扎格罗斯山脉,从北向南流至舒什塔尔;在这里分成两条支流——舒泰特河(Shoteit)与加加河(Gargar),在班德吉尔(Band-eGhir)汇合成一条河后继续向南流。两条支流之间的广阔区域是宜居宜农的米亚纳布(Mianab)平原(波斯语的意思是“水中间的平原”),舒什塔尔城就坐落在平原最北端。这座老城周边分布着十余处桥、坝、暗渠、磨坊区等遗迹,它们共同组成了舒什塔尔的水利系统。1米赞分水坝只要提到古代水利设施,中国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成都都江堰。相比之下,舒什塔尔水利工程还要更复杂、更庞大。工程开始于米赞(Mizan)分水坝,卡伦河在这里分为两股,其中三分之一进入人工开凿的加加河,其余三分之二进入舒泰特河。所以舒泰特河和加加河还有两个名字——ChaharDangeh(四部分)和DoDangeh(两部分)。米赞水坝长约米、高4.5米,是一座用砂岩和砂浆筑成的堤坝,现在出于加固和保护的目的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混凝土。水坝中段是一片平台,东段不均匀地开了九个口,西段也开了一个口,河水就从这些开口向南进入加加河渠。这些水口的底部高低不同,可以保证河水在枯水期同样得到合理的分配。水坝东侧角落里有几段残留的矮墙,表明这里曾经有一个水磨,但其原貌不得而知。站在坝上向东北方向望去,可以看到河对岸的舒什塔尔新城与河滩上悠闲地吃着草的牛群。离开米赞水坝继续向西,就到了八角形的科拉法兰吉塔(KolahFarangiTower)。关于这座小塔的作用众说纷纭。据说在建设米赞水坝时会有人在塔上监督工人们劳作,也有人说它是用来监测河流水位的,还有人认为这是一座导引塔,或许与它西边约米处的一座城堡有关。舒什塔尔水利设施平面(图源UNESCO网站北京看白癜风哪间医院疗效最好北京中科白癫分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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